【周叶】过沙洲（二）
*架空末世背景
*机器人周x科学家叶
6.
一天，叶修带着周泽楷在原住区外层收集可用金属。
现在，世界上的大部分陆地已被污染金属覆盖，且其还在不断蔓延。原住区虽已被遗弃，但还未受污染金属侵染，而这里的可用金属资源仍然稀少。
他们走进一个残破的小楼残骸。忽然，叶修睁大双眼：角落里，一株植物幼苗破开布满裂痕的金属土地，瘦小地生长着。
他立即飞快地朝角落奔去。没反应过来，周泽楷未能及时止住叶修，看着布满裂痕的墙壁，他大喊：“叶修！”
顷刻间，残骸倒塌，破碎的水泥块肆意砸下。
叶修在一个人的怀抱中醒来。
清醒后，意识到有一人在上面护着他时，他马上伸手抚上那人的脸颊：“小周！你还好吗？你受伤没？”而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一点一点挪开压在身上的物块，然后起身，向那个原来的角落走去。
小周应该是生气了吧，叶修叹气。
他看着周泽楷一点一点搬动堆积的石块，看着那人出现伤口的后背，看着那人翻找时不断划破的双手，来自周泽楷的痛一点点蔓延到叶修心里。
“小周，”他听见自己说，“我的脚好像伤到了，你能过来扶我起来吗？不用管那株植物了，我们早点回家吧。”
回家，一起回家。
周泽楷转过身，看见叶修坐在原地，笑着看着他。
橙红的天空下，周泽楷背着叶修。
叶修拢了拢环在周泽楷颈间的手，“对不起小周，这次是我太冲动了，很久没看到自然存活的植物了所以比较激动。”
周泽楷没有回应。唉，叶修叹气，这孩子。
“哥下次绝对注意自身安全，绝不莽撞行事，一切行动听从小周安排，可以吧？”
“......好。”周泽楷回过头看叶修，并予以一个微笑。
一阵清风吹过，将两人不可闻的心间轻语带向远方。
他们慢慢走着，看到了远处的庇护所。
废弃的原住区残骸丛生，密布的残骸中躺着一个小小的庇护所，在那儿静静地生长。
“唔小周，你有没有觉得，我们的庇护所有点像刚才那株植物？都是破开金属生长、承载着希望。以前没觉得它有多么重要，一个可以住的地方而已，但现在看到它真是倍感亲切。”
“嗯，像。”
“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吧？‘庇护所’怪直白普通的。”
“好。”
“‘一切行动听从小周安排’，那也包括起名了，来，小周起一个。”
这明显是在捉弄人了，周泽楷心想，叶修明明知道他沉默寡言。
庇护所，植物。
共性，承载希望，孕育生机。
“唔......方舟？”
“唉太普通了，这个意象早被人们用烂了。”
“呃......绿洲？”
“皮蛋瘦肉粥配小周，好了下一个。”
抿着嘴，周泽楷陷入认真的思考。
庇护所，是他损坏后再次醒来的地方，是他与叶修相见相识、一起生活的地方，是他们两人现在的......家。
家，一个家。
“沙洲？”沙洲，一个家。
叶修沉默了几秒，轻轻地应了声好。
一步一步，周泽楷背着叶修，一起回到他们的家。
7.
周泽楷知道，《过沙洲》/《Crossing The Bar》是叶修最喜欢的外国诗。
那是英国诗人Tennyson生前的最后一首诗，诗人怀抱沧桑灵魂，聆听死亡对他的召唤，以深蓝的色调和悠长的音韵，从容回应，并抒发对生命的最后念想。
他读了好多遍原诗和中文翻译，还是觉得原诗有万般好。那里面的大海、波浪、暮光降临、群星升起、落水的深沉和圣钟的哀鸣，深深地将他吸引。这些深蓝色的意象，脑中的系统只会给他一些毫无生气的图像，而现在的世界上它们又消失殆尽，他只好跑去问叶修，那些光，那片海，那似蓝调般悲伤深沉的声音。叶修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眸，说，那些光，那片海，那似蓝调的声音，是世界的最后一抹颜色。诗人正走向尽头，生命在向他道别，死亡正将他召临。当生命淌过沙洲、轻盈的灵魂将与沉重的躯体分离，他的最后一眼，可能是黎明将至之时，也可能是夜幕降临之刻。就像一个人坠入深海，感知逐渐剥离，他只看见海面那片粼粼的光，便伸手；一点光，握于手中，随后一起消散。
那些日子，周泽楷经常一个人看着天空发呆。从他再次苏醒起，天空便是一成不变的橙红，无日无月，无昼无夜，他想，这会是这世界的最后一抹颜色吗？它将什么时候走到尽头、然后重获新生？当他和叶修听到死亡的召唤、生命淌过沙洲时，他们看到的景象，还会是这无尽的橙红吗？
他想起自己拿到诗集、翻到《过沙洲》，那页被叶修郑重地折好，原诗旁附有几行叶修写的小字，上面写着：
“沙洲——己岸，彼岸
生命与死亡交际，从容地从一个家，走向另一个家”
他静静地看着庇护所。他虽属机器，但总感到自己与周围金属遍地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想，大概他和叶修都是被神遗忘的人，神留下世上最后一方净土，最后的机器人与最后的人类在他们的沙洲上静静地生长，静静地死亡，离开己岸，走向另一个沙洲。
那时，他会和叶修一起吗？他们是否会到达同一个彼岸？当他将死之时，他是否会如诗人般从容、吟着诗歌面对、将深蓝绘成世界的最后一抹颜色？当他渡过沙洲，彼岸是否会有一名指引他生命的“Pilot”、他的信仰，为他搭建另一个家、微笑着等待他？
他不知道，这些未来的事，即使可通过现有的数据进行分析规划，他也愿一步步亲尝未知的奥秘；但他知道，自己现在确确实实在一个沙洲上，那是一个名为“叶修”的人与他一起生活、并为他而搭建的一个家。
最后的机器人，最后的人类，同一个家。
8.
污染金属的扩张速度加快了。
于叶修，他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，更多地倾向生态重建和金属复原方面试验。
于周泽楷，他在旁处理数据，试着在叶修连着工作几日时劝其好好休息，还更加操劳起饮食、家务、生态园管理等琐事。忙完后，他会一个人静静地整理他的“战争思路”，或坐在残骸上眺望天际。
他想，他是机器人，可以不休息，但叶修是人，精力体力都有限，需要休息，所有他能做的他都不想让叶修帮忙，不希望叶修为其他事费心。
他可以凡是都宠着叶修，只是除了一件事......
“不行。”周泽楷第37次态度强硬地拒绝了。
“好小周，就一根！最后一根！我保证抽完这根后绝不碰烟！”
“不行。”第38次拒绝。
叶修曾是资深老烟民，但当只剩他一个人留在庇护所时，他便逐渐把烟瘾戒掉了，现在只有在忙碌烦躁时才想抽一根解解愁。前段时间叶修的抽烟量迅速增加，周泽楷一看，系统的数据告诉他抽烟会极大程度上危害人体健康，便开始着手管理、限制或禁止叶修抽烟。
“小周你看我每天这么累，就让我抽一根......”
“抽烟不好。”
叶修知道自己再怎么反抗也无效，只好瘫在桌上当闲鱼。这时，周泽楷走近，按摩着叶修的肩，缓缓地说：“叶修要注意健康。太累了我来。”
叶修闭眼享受：“呵哥可不吃你这招，想讨好哥就拿烟来。”
周泽楷抿着唇不说话，暗暗加大几分力度。
叶修想着，自己每次研究劳累时，桌旁总会有一杯口感上佳的温热的抹茶。
唉，算了，戒烟这事就顺着小周吧。
反正都是为了走得更久、更远。
肌肉的乏意一点点消散，叶修闭着眼，有些纳闷地想，自己现在，好像是真的离不开小周了。
9.
当离开温室的花枯萎，当复原的金属重又出现污染体征。
叶修摇摇头，转身开始下一组试剂的研究。
周泽楷看着它们。一瞬间，生与死交替。
他想，这里应该也是它们的沙洲，生的沙洲，它们在这里尽情生长，静静死亡，一旦离开，原本鲜活的生命就立即消亡。
可是如果不改变，如果情况继续恶化。
这里终会被污染侵蚀，终会变为死的沙洲，载他们所有生灵渡至彼岸。
生与死。他看着培养室里那些趋于冰冷的物体。
两个，融成了一个。